乡村女教师:婚纱照里怎能少了他们
新娘子穿着婚纱在教室上课,可是学生们都没有看她,他们扭头捂嘴看着门口的黑西装,王子来迎娶公主啦;五星红旗迎着青翠的大山升起,同学们在主席台下围成一圈,敬队礼,两位旗手的身份有点特殊,他们是一对穿着礼服的新婚夫妇;新郎可以拥吻新娘了,等等,还有一群小朋友在偷看,那就用向日葵挡一下吧……贵州乡村女教师罗忠花要结婚了,她和未婚夫带着学生们,在她工作的大山里的小学,拍了一组特别的婚纱照。
没有大海和薰衣草花田,但是有孩子们的笑脸
在没有当老师之前,罗忠花幻想过无数次自己拍婚纱照的场景。可能是,她穿着白色的婚纱,身后是蔚蓝的大海,海风把她的头纱吹起来,扬在脑后;又或者,她化了好看的妆,牵着新郎的手,甜蜜地站在紫色的薰衣草花田里;还有,古堡不能少,那是少女时期就开始有的公主梦……
2017年12月10日,拍婚纱照的这一天真的来到了。却没有一个场景被猜中。她要在自己工作的山村小学,带着学生们一起拍婚纱照。
罗忠花今年26岁,是贵州省兴义市泥凼镇梨树坪村小的老师。刚刚当老师两年,她很爱这些孩子们。她也喜欢摄影,每天都用手机给孩子们拍照,在朋友圈“晒”学生。她还特意申请了一个微信公号,经常在公号上用图片讲孩子们的故事。
工作没多久,她遇到了未婚夫。相处了一段时间,几乎就是在她暗自决定要嫁给他的同时,她推翻了自己以前关于婚纱照的想法。“我的生活里每天都是这些孩子们和学校,以前总是我拍他们,我记录他们。我也希望,在我人生的重要时刻,有他们在。”她下定决心,婚纱照要带着孩子们在学校里拍。
2017年的冬天,两家敲定了婚期。她就开始联系拍婚纱照的事情。有的朋友听说了吓一跳,“你疯了吧。婚纱照人家都去风景好看的地方拍,你跑山沟里去拍?”“我的孩子们就是最好看的风景啊,他们笑起来可灿烂了。”她理直气壮地答。
拍照的那天,天气很冷,也没有太阳。她起了个大早,自己化妆。前一天,她从朋友那里借来婚纱。婚纱是抹胸的,拿到婚纱的时候,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。她也没有从影楼请专业的婚纱摄影,“他们嫌这里远,要收好几千。”她只有在微博上求助,一位自由摄影师觉得她的想法有意思,愿意以很低的价格提供摄影。这一切看起来都有点随意,可她觉得,“形式上随意,心思上郑重就行了。”
为了不影响孩子们上课,她特意选了一个周末,找了十二个家离学校近的孩子。每一个孩子,她都打电话给他们的父母征求同意。听说要在老师的婚纱照里出镜,孩子们高兴坏了。“愿意愿意,我们愿意。”他们看起来比新郎还兴奋。
新郎是个内向的人,平时不爱说话也不爱笑。拍照刚刚开始,他有些不自在,一直板着脸。孩子们就逗他,“嗨,新郎官,你笑一个好不好,我们罗老师这么漂亮,你都不笑。”“快笑一个笑一个,不然不让罗老师嫁给你。”他忍不住迸出一个笑容,然后又收紧了脸。孩子们就继续围着他俩做鬼脸,扯扯新郎衣角,挂在他的身上荡秋千。他慢慢放松下来。
罗忠花为孩子们准备了面包,以防拍照过程中孩子们饿肚子。摄影师看到面包,觉得是个不错的道具,让新娘和新郎带着孩子们一起吃面包拍照。摆好队形,摄影师把面包发到每个人手上。可是,还没等摄影师回到机位,一个小男孩儿,就一口咬掉了大半个面包,“老师,我实在忍不住了,这面包太香。”全体哈哈大笑,新郎也跟着一起笑得前仰后合。
婚纱照拍了一上午,“整个过程都很欢乐,一点都不觉得累,包括我未婚夫,他本来对拍婚纱照不感兴趣,可是跟孩子们一起,在我们学校拍,他也觉得很有意思。”罗忠花说。
几天前,罗忠花拿到了照片的电子版。“我特别喜欢,照片里我们每个人笑得都很真实,我觉得这就是我要的婚纱照的样子。”
她把婚纱照发在了“大山的那边是海”这个微信公号上。以往,公号都是孩子们的故事。这是她第一次在公号上发自己的照片。没想到,照片在朋友圈里传开了,一些自媒体也转发了这组婚纱照。不到24小时,她在微信公号上的这篇婚照的文章,阅读量就超过了1万次。
曾经,她差点儿当了“逃兵”
罗忠花的老家在黔西南的一个苗族村寨。她从小学习成绩好,考上了浙江一所师范学校。毕业的时候,她本来有一个留在浙江教书的机会,可是她选择回到贵州。“跟在浙江的学校相比,回到农村教书,我能发货更大的作用吧。这里更需要老师。我也是从农村出去的,我明白读书和一个好老师对于我们这些农村孩子的重要性。”她说。
可是,来到学校一段时间后,她还是差点儿当了“逃兵”。“壮志满满出发,到了地方也傻眼了。”她坦言,梨树坪小学的条件很差,甚至不如十几年前她们寨子的小学。她被安排在一所小房子里,睡觉的时候,有虫子爬进过她的脖子;窗子是透风的,冬天的时候,湿冷的风从窗子往小屋子里灌;她从来不愿意起夜上厕所,因为上厕所要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;学校没有洗澡的地方,她只有每个周末回家才能洗头洗澡……
那段时间,晚上的时候,躺在湿冷的宿舍里,她经常想,“我好不容易考出去,为什么要回来,还是一个条件更差的地方?”她想离开。一位她很尊敬的高中老师劝她,“你才待了那么几天就受不了了?很多老师年轻的时候在农村待过十多年呢。像你当初一样,你的每一个学生都是他们家庭全部的希望。”
她又看到学校的老校长,头发花白了,一直都在这里,“这么多人都能坚守,我为什么不能呢?”
有一天,她下课回宿舍的路上,突然注意到学校围墙上那句话,“振兴民族的希望在教育”。那堵墙很破旧了,红色的漆字歪歪斜斜地印在上面。就好像,那些孩子们用稚嫩和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对她说,“老师,我们想上学。我们要好好学习,考到外面去。”她一下鼻子发酸。命运对这些孩子不公平,他们生来穷困。而教育,是伸张公平的一个途径,也许是最有效的途径之一。她想为他们做这样的事情。她跟自己说,“要留下。”
留下来之后,一切都开始慢慢好转。不久前,学校起了新的宿舍楼,教学也有了多媒体。“以前上课讲大海,孩子们不知道海是什么样子。现在课上我可以给他们播放大海的视频和图片。”她感叹,“生活越来越好,我们这里有希望的。”
后来,拍婚纱照的时候,她和未婚夫特意带着孩子们以那堵墙为背景,拍了一张照片。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张,她要把这张照片放大,挂在新家里。
罗忠花特殊的婚纱照受到关注,很多网友留言跟她互动。她最感动的一条来自她的同行。这位老师跟她说,她自己也刚刚成为一名乡村教师,工作条件艰苦,她本来已经打算离开了,可是看到罗忠花的婚纱照,觉得特别感动。这位老师决定,要继续留在农村。
罗忠花特意为孩子开了一个公号,记录孩子们的故事
罗忠花拍摄的孩子们的日常生活